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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万历皇帝》选 章

长篇历史小说《万历皇帝》选 章 王占君 第一章 初试皇权高拱出局 公元1572年(明隆庆六年)的五月二十六,明王朝紫禁城乾清宫的东

 宗近处:“万岁,老臣见驾来迟,罪该万死。”

     穆宗现出欣慰的苦笑:“先生来了就好。”

  “万岁龙体可还安康?”高拱显然是明知故问。

    “先生,朕看来已不久于人世,临行之前,还有诸多国事家事托付。”穆宗说时已是气力不支。

     “万岁有何旨意尽请颁示,老臣洗耳恭听,一切遵旨照办。”高拱又加一句,“绝不会有一丝一毫走样。”

   “后事托付与先生,朕就放心了。”穆宗先摆手叫刚刚10岁的太子朱翊钧到近前,  “先生,太子年幼,一切就全都仰仗首辅了。”

       老臣不敢不鞠躬尽瘁。”

      “李、李、贵、贵……”穆宗未说下去便咳个不止。

        李贵妃明白,下面的话事关她的荣辱,特别是她多么想从穆宗口中说出,如太子即位便封她为太后的话来。她有些急切地连声呼唤:”万岁、万岁,把旨意讲完,妾妃该如何呀?

      然而,穆宗只是咳嗽连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贵妃急得哭出声:“万岁、万岁。”

      穆宗剧烈地猛咳一阵后,“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睛瞪得老大,头一歪竟然就离去了。

      李贵妃嚎啕大哭,在场者也无不呼天抢地。高拱更是边哭泣边叨念:“万岁呀,怎不就在世上多留一时片刻,这遗诏尚未留下,让老臣如何安排国家大事啊!”

    “高阁老不必担心,遗诏在咱家这里。”冯保不慌不忙。

    高拱不由得发怔:“何时你便有遗诏?

      冯保从衣袖中取出诏书,高高举起:“万岁爷早有准备,今晨已令咱家将遗诏草好用玺。”

   “我却不信。”高拱伸手便夺。

    “阁老莫急,待咱家宣读。”冯保正色念道,“着令太子承继大统,命冯保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与内阁大学士共同辅政。”

      听到此处,高拱就翻了:“别再念了,哪朝哪代也没有太监辅政之理,你这分明是假传圣旨。”

     “高阁老,你睁大眼睛看,这可是黄绫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玉玺也是真而且真的。”

     “玉玺在你手中,还不是随意写来随意盖来。”高拱声音提高几度,“如此伪诏,断难承认。”

   首辅,”张居正过来打圆场,“且莫论遗诏真伪,万岁刚刚殡天,还是处理后事要紧。”

  “哼!且容老夫得空再同你理论。”高拱想到太子孤儿寡母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也不好多做计较,便暂且压下了。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高府的外书房,窗明几净的室内,在北墙上悬挂着一幅高拱亲笔书写的条屏,上面的一首七言诗,把这位当朝阁老的心志展示得淋漓尽致:

      劲松挺直傲苍穹,

      翠柏如钢腰不躬。

      寒梅何惧朔风冷,

      金菊经霜色愈浓。

     高拱在文案前,等一个人。他明白自己曾两度阻止冯保,使其未能担任秉笔太监一职,已与冯保结下仇恨。而今冯保自己伪造遗诏,自命为秉笔太监,大权在握,凡事定要与己不利。但冯保究竟怎样,他还要测试一下。

     工部给事中程文谦恭地步入,他不知首辅召见所为何事,但他自认为平素与高拱还算走得近,想来不会是坏事。他面对高拱长长一揖:“阁老呼唤下官,不知有何见教?”

   “坐。”高拱从来不苟言笑,“程大人,有件事要知会你。”

   “请阁老明示。”

   “程大人为官一向清廉干练,在给事中位上也已多年,老夫意欲擢升你为工部右侍郎。”

     程文起身一躬到底:“多谢阁老提携,下官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老夫向来施恩不图报,只是程大人还要有个心理准备。”高拱这才点明此番约谈的主题,“而今不比以往,万岁刚刚驾崩,冯保新近干政,他也许会从中作梗。”

   “高阁老的面子,谅他冯保不敢不给。”

       “事情难说,”高拱先给程文吃颗定心丸,“不过有老夫在,想要提升你总会提起来。”

   “下官就仰仗阁老大人了。”

     高拱的奏疏摆在了冯保的案头,他不由得暗暗得意,心说你高拱也有向我递送奏疏的一天,以往你高拱在朝中仗着万岁的倚重,大事小情一手遮天,如今也让你知道一下受制的滋味。他提起朱笔,“刷刷”批下一行字:“新皇尚未登基,此事缓议。”

    高拱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等待新皇的登基大典。

    六月初十,天清气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10岁的朱翊钧,戴上为他特制的皇冠,穿上可体的龙袍,倒也是一番英姿翩翩的模样。陈皇后抚着他的头再三叮嘱: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下跪的全是你的臣子,你现在是全天下的主人,你的话就是圣旨,他们不敢不听。”

    李贵妃不放心:“母亲的话千万记住,一定要当殿提出。”

   “二位母后但放宽心,所有吩咐言语,皇儿俱已熟记在心。”这位早熟的小皇帝显得从容不迫。

     在冯保的导引下,朱翊钧迈着稳健的步子,登上了太和殿的宝座,是为万历皇帝。在群臣三拜九叩三呼万岁之后,小万历发出悦耳的童音:“众卿平身。”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想起了母亲的叮嘱:“首辅高先生。”

      高拱赶紧出班跪倒:“臣在。”

  “朕已登基,母妃自当为皇太后,先生以为如何?

    “这……”高拱万万没想到,小皇帝刚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这一尖锐问题。如果驳回,无疑是开罪了皇上与其生母,如不反对,便失去了作为首辅的责任。想到此他不假思索地回应:“万岁,此议不妥。”

     万历感到十分意外:“朕的话不是圣旨吗? “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所做的一切都要合乎礼法。”

   “朕是皇上,难道母亲为太后还不是理所当然?

    “非也,万岁,太后只能有一人,如加封太后,也当是陈皇后做,李贵妃本非皇后,如何做得太后?”

    “怎么,朕这皇帝说话不作数了!”小皇帝也知道动怒了,因为他明白母亲再三叮嘱,实现不了不好交代。

      高拱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语气决然:  “万岁所提不合祖制,绝对不可,还请收回成命吧。”

      冯保不觉在一旁插话:“高大人,侈谈什么祖制,皇上都已有了口谕,作为首辅即执行便是。”

    “金殿之上,哪有你这内官说话的地方,真是不懂朝廷规矩,”高拱一番抢白,“你也太放肆了!”

      冯保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万历蔫蔫地退朝,在殿后听了过程的李贵妃气得脸色煞白:“这个该死的高拱,竟如此不把万岁放在眼里,分明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一并在殿后的陈皇后,对高拱所言却甚为满意:“其实高拱所说也不无道理,祖制不可违,妹妹还是别生气了。”

     高拱回到文渊阁,对张居正大发感慨:“张大人,你看看适才在朝堂之上,万岁的话该有多么荒唐可笑。”

     张居正则是模棱两可:“虽是万岁之尊,毕竟年幼,等他慢慢长大后就不会如此了。”

         “咳!”高拱长叹一声,“你我只怕今后要格外费心了,这10岁的孩童可如何能治理天下啊。”

     张居正怔了一下,随即附和道:“首辅说得是,此后凡事首辅多多做主就是,这大明天下就靠您了。”

     高拱又发感慨:“今后朝中的事只恐难管。”

   “万岁幼小,首辅自可当断则断,谁敢不从?”

   “你没看那冯保,如今竟然也以辅政大臣自居,”高拱不无担心,“此人难免日后事事掣肘。”

   “他自封为秉笔太监,首辅大人就默许了?”张居正眨巴着眼睛,其实是在投石问路。

     高拱狡猾地一笑:“如果文武百官无人反对,老夫也懒得操心,乐得做个好人,随他去吧。”

     张居正一时还摸不透高拱的心思。

     次日,即有10数道奏疏递送到内阁,高拱粗略地翻看一下,也未知会张居正,便送到冯保处,由冯保转呈皇上批阅。万历年幼,自然就是冯保阅处了。

     冯保已然以掌印太监自居,他先将工部给事中程文的奏疏打开,看后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奏疏之上,列举了他三大罪状,头一条便是,他给穆宗进春药,致使皇上体虚而亡。不要再说另外两条,只这一条他便有害君之罪,就得领受死刑。

     而其他奏疏,几乎是大同小异。冯保真的是惊呆了,看起来这高拱是想要他的性命。

     在文渊阁,高拱又收到了30多份奏疏,涵盖了六部大小官员。高拱感到颇为满意,这说明自己的威望还是如日中天。文武百官,还能领会他的意图,他这棵大树根深叶茂,冯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件要事,今日这内阁之中少了一个人,那次辅张居正至今不见踪影,也没有告假,是病还是另有原因?而要扳倒冯保,还需此人的附议。有了张居正合作,将冯保置于死地,便是板上钉钉了。想到此,他急匆匆去往张居正的府邸。

     得到家人的通报,张居正出迎到大门外:“首辅驾临,寒舍蓬荜生辉,未能远迎,真是罪过。”

   “张大人,老夫来得鲁莽,还请海涵。”

     二人揖让着到客厅落座,看茶后,张居正动问:“首辅大人过府此行,定是有所见教。”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高拱索性直言,“张大人,想那冯保,以阉宦之身,竟欲同我阁臣平起平坐,也想当顾命之臣,真是痴心妄想。”

    “冯保本一太监,实乃自不量力。”

        “而今满朝文武,多达40几份奏疏弹劾他,三大罪状实不容赦。”高拱说出他的意思,“冯保理当收监勘问。”

        “张某本是次辅,自当唯首辅之命是从。”张居正毫不迟疑,

   “高大人拟本,下官具名就是。”

   “既如此说,张大人请吧。”高拱将一份写好的奏疏,摊放在张居正的面前,“落笔如山,不好反悔。”

     张居正毫不犹豫地提起狼毫,工工整整写上自己的名字:“下官与高大人一心,天日可鉴。”

     高拱满意地收起本章,带着微笑离开了。张居正一直送到大门,目送高拱的背影不见了,之后回到书房,翻开一本《资治通鉴》,悠然自得地细细阅读。天色渐渐阴晦起来,书上的字已分辨不清,张居正也看不下去了,他沉不住气了。看来,要钓的鱼不会上门了,要实现自己的想法就得主动出击。他吩咐下人备轿,乘夜色迷蒙,探访司礼监。

     冯保一见张居正,气就不打一处来:“好你个次辅大人,真和高拱穿了一条裤子,居然同他联名上疏要整咱家。”

   “冯公公,若不签名,岂不就被他识破,如何还能给公公通风报信?”张居正沉稳地自顾落座。

   “屁!报信有个屁用。”冯保的精神业已崩溃,“这40多份奏疏,我压也压不住,必得呈报上去,那还不是要了我的命?”

       “看光景高阁老是不会放过你了。”张居正斜视冯保一眼,

   “他在内阁同下官提起你时,大有咬牙切齿之态。”

   “张居正,你落井下石,怪我瞎了眼,以往还拿你当朋友,想不到你比高拱还不是东西!”

   “冯公公这样把下官看得一文不值,我也无话可说,下官也用不着为公公出主意了。”张居正起身便走。

   “慢着。”冯保听出弦外之音,“怎么,难道你还有救我的法子?”

   “其实,公公大可不必为弹劾之事忧心,”张居正显得从容淡定,“对付高拱的法子还不是信手拈来。”

   “张大人快请赐教,若能令咱家逃过这场灾难,定以万金为报。”冯保此刻实在没辙了。

   “冯公公,金银财宝本身外之物,如果扳倒高拱,那首辅便出缺了,这继任人选嘛……”张居正有意打住不再说下去。

   冯保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张大人现为次辅,首辅离任,继任者自是张大人莫属。”

    “那好,其实这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张居正慢条斯理地把计策讲述一番,  “公公,如此一来,他还想上疏参你置你于死地,他的乌纱帽还能戴得住吗?”  

     “张大人真是棋高一筹,咱家佩服。”冯保还得求助于张居正,“只是此事若要成功,还得张大人再助一臂之力。”

     “何需交代,这是自然。”张居正已看到通向首辅之路的曙光。

       慈宁宫的气氛很是压抑,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都吓得躲在角落里灯暗处。李贵妃暗自垂泪,万历心痛地解劝母亲:

     “母妃,不要伤心,儿毕竟已是皇上,早晚也要为母妃争来这个太后。”

     “皇儿,我们孤儿寡母很是无助啊。”李贵妃不住叹气,“你看那陈皇后,竟然也与高拱一唱一和。”

     还是怨高拱那个老头作梗,要不是他,不早就一言定鼎了。”万历心里也在盘算,“母妃,那高拱拦挡,我们就没法子治治他?”

    “高拱位居首辅,仕历三朝,门生故旧甚多,在百官中影响颇大,轻易是动不得的。”李贵妃显然是投鼠忌器。

     冯保急匆匆一阵风地来到:“叩见万岁爷,叩见娘娘。”

     万历对他有一种依赖:“大伴,这许久不在朕的身边侍候,又去何处偷懒?”“禀万岁和娘娘,奴才有大事启奏。”

     李贵妃漫不经心地:  “什么事?有话就说嘛,何必畏首畏尾。”

   “此事实属事关重大,奴才怕万岁、娘娘降罪。”

         “说,朕赦你无罪。”

         “万岁,”冯保有意加重语气,“那高拱已有不臣之心。”

      李贵妃难免惊愕:“冯保,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存心加害高拱,他三朝老臣,难道还会谋反不成?”

    “娘娘,奴才本有顾虑不想说,”冯保欲擒故纵,“好了,就当我没说,没有这回事。”

      万历却不依了:“母妃,正愁找不到高拱的毛病,大伴有了他的罪证,就让他说出来呀。”

    “冯保,讲来听听。”李贵妃又警告地加一句,“若敢胡编乱造,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万岁、娘娘,那高拱在内阁散布,10岁的孩子如何坐天下。”

      万历一听便大为恼怒:“这分明是藐视朕,难道朕10岁就不能坐皇帝了,还要让他坐不成?”

          “那倒不是,不过,”冯保有意顿了一下,“高拱要从藩王中选一合适者,来替万岁坐江山。说什么,等到万岁长大成人再把皇位还回来。”

    “笑话,藩王坐了江山,还会交还?”万历虽小,但也明白,

    “这可真是糊弄小孩子了。”

    “此话当真!”李贵妃已不是问了,而是气得不行。

    “娘娘不信,可以传人证对质。”

    “何人可为证?”

    “内阁次辅张居正。”

        “宣!”万历传旨。

       张居正奉诏来到:“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张大人,哀家要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如有半点虚妄,定治你欺君之罪。”

     “为臣不敢。”

     “那高拱是如何议论万岁坐天下之事的?”

   “那日高拱下朝,谈及万岁要加封娘娘为太后一事,大加感叹言道,万岁才只是10岁的孩子,如何能坐得天下,也不懂朝纲祖制,哪天突发奇想说不定还冒出一个什么主意来,叫我等如何应对。”

     “说下去。”

     “高拱他还言道,莫如选一品德俱佳的藩王,先代行数年皇帝权力,等万岁长大再行交还帝位。”

     “他当真有此意向?”

     “千真万确。”

     “你是如何回答?”

     “是臣言说,就怕藩王贪恋皇权,不肯让位,那时不就弄假成真,有负先皇的重托。”

     “就是,哪个当上皇帝的人,还肯再把帝位让出去?”万历明白得很,“高拱这分明是谋反叛逆。”

       张大人就应当制止高拱这种叛逆行为。”李贵妃在旁敲侧击。

     “臣只能曲折反对,毕竟高拱是首辅,臣位列他后,凡事还得他做主。”张居正点明要害,“比如娘娘加封太后一事,臣若为首辅,万岁有旨,自然会按圣旨把事办妥。”

     “那高拱言称,若封当封陈皇后,”李贵妃叹息一声,“细想起来,也是如之奈何。”“娘娘,其实办法都是人想的,臣便有两全之策。”

     “你说说看。”

     “两宫并尊为太后,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李贵妃眼角眉梢都现出喜气:“当得?”

     “只要高拱不在首辅之位,此事笃定。”

     “好,你们告退吧。”李贵妃下了逐客令。

       张居正与冯保躬身退出,冯保有几分疑虑:“张大人,这李娘娘也不表态,我二人的计,别是给她识破了。”

       张居正付之一笑:“识破倒也不假,不过她也只能走我们指的路,不然她的太后做不成。”

     “那,高拱的脑袋掉定了。”

     “未必,”张居正早把李贵妃的心思看透,“高拱不过是挡她的太后路,也并未危及她和皇上的性命,想来她是不会斩尽杀绝的,但是,高拱这首辅算是当到头了,该回家抱孩子啦。”

       冯保心中酸酸的:“那这首辅则非大人莫属了,张大人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而我还是两手空空。”

       张居正冷笑一声:“冯公公,别忘了你是最大的受益者。”

      “我?”冯保将双手一摊,“什么也没得到啊?”

       张居正点点冯保的头:“你得到了这个。”

       冯保如梦方醒:“也说的是。”

       张居正扬长而去。

       次日上午,是个响晴的好天。头顶像是铺展开一幅硕大的瓦蓝绸缎,没有一缕云彩丝。高拱在内阁门前漫步,他的心情极佳,一切顺利,预计李贵妃看过40多份弹劾冯保的奏疏,也该召他进宫了。

长随太监张诚步履轻快地走来,见了高拱一怔:“哟,高大人,怎么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这等候咱家呢?”

     “敢问公公可是万岁召我人宫?”

     “正是,一点不差。”张诚侧身相让,“大人请。”

     “公公稍候。”高拱返身进入文渊阁,兴冲冲招呼张居正,“张大人,不出老夫所料,万岁召见了,看光景是没有冯保好果子吃了。”

     “想来阁老之言不差。”

     “张大人随我去见证一下,太监冯保的倒霉时刻。”

       张居正心中暗自发笑:“阁老,万岁没有召我的旨意,下官自顾前往多有不妥,阁老还是自便为是。”

     “老夫约你,便一同前往,也不为过。”

     “无旨擅自进宫,那还了得。”

       高拱再三相邀,张居正再三不肯,高拱也不再勉强,独自一人兴冲冲跟在张诚身后,人紫禁城直奔慈宁宫。待到见了万历、李贵妃,高拱就有些傻眼了,原来那个本该受到惩办的冯保,一脸喜气地站在万历另一侧。

      高拱满腹狐疑地跪倒叩首:“老臣高拱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高拱,你可知罪!”万历这个童音,虽然不高,但也不失严厉。

    “万岁,老臣不明白。”高拱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有罪的是冯保,他的三大罪状,40多封奏疏说得明明白白,皇上当治冯保之罪。”

     李贵妃一旁接话了:“今日且不论冯保的是非,单说你高拱,你身为臣子,竟然藐视当今万岁,难道不知这是欺君之罪!”

    “娘娘,臣从未有过轻慢万岁之举,”高拱白了冯保一眼,

    “小人诬陷,万万不可轻信。”

   “哀家问你,可曾说过10岁孩子如何坐得天下?”

    “这,”高拱想起,此话是对张居正所说,如何便传到李贵妃耳中,看来否认不是上策,“臣在内阁是曾议论过,但原话并非如此。”

    “承认说过就好。”李贵妃已认定张居正之言不是虚妄。

    “娘娘,老臣说的是,皇上年幼如何治理天下。”高拱急加辩白。

    “还不是一回事。”万历已经恨透了高拱,回头看一眼李贵妃,“母妃,把他推出去开刀问斩!”

    “万岁,不能啊!老臣冤枉。”

    “哀家再问你,”李贵妃目光如锥要把高拱刺穿,“你可曾说过,要选藩王进京取代当今万岁?”

    “娘娘,万岁,这可是没影的事,”高拱慌了,此事指实,就是谋反,“这是阴谋栽赃。”

     一直侍立一旁的冯保,此时不忘添油加醋:“高大人,既然前面的话都认账了,这又何必否认呢?”

    “你胡说,冯保,加害老夫的阴谋必定少不了你。须知天理昭昭,你的阴谋总有败露之时。”

    “高拱,你所犯的滔天大罪,本该处以极刑。”李贵妃已打定主意,“姑念你仕历三朝,辛劳勤勉,格外开恩,许你致仕回家,决不待时。”

    “娘娘,老臣冤枉!”高拱瘫坐在地上。

    “该滚就滚吧,再不滚当心朕杀了你。”万历对他恨之入骨。

     高拱迷迷糊糊步出紫禁城,他似乎感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刚刚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转眼之间便成为一介平民,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挨回家,看见家小人等已被驱赶在府门外。夫人扑过来询问何以有此变故,高拱还能说什么,他要进府门,却被锦衣卫指挥张简修拦住去路。

   “我的府邸,为何不让进去!”高拱怒不可遏。张简修脸上堆着笑:“高大人,上有圣命,严令即时离京,下官不敢徇私,还望世伯见谅。”

    “哼!”高拱要出出气,张简修是张居正的三儿子,“和你爹一样,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诈小人。老夫偏要进,看你能如何!”

    “圣命难违,高大人休怪下官无礼了。”张简修横剑挡住不肯让开半步。

    高拱拿出拼命的架势,用头去撞张简修: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张简修猛地把高拱推倒:“对抗圣旨就是死罪!”

     高拱爬起来,将袍服扯开,袒露出胸膛:“姓张的,你小子有种往这扎,死了我也就省心了。”

   “你以为我不敢。”张简修的剑锋迎着高拱毫不退让。

   “住手!”有人疾呼断喝一声。

     张简修注目,原来是张居正来到,他躬身见礼:“见过父亲大人。”

     张居正走近高拱,深施一礼:“给首辅大人问安。”

    “首辅,你才是首辅吧。”高拱连声冷笑,“张居正,这下你满意了,谋算首辅的位置,手段虽高,可不够光彩。”

    “高大人误会了。”张居正声音透着同情,“万万没想到,万岁和娘娘如此对待阁老。”

  “哼,10岁孩子怎能治理天下,不是你向万岁、娘娘出首的!”高拱连珠炮般地发问,“只有你我二人说的话,娘娘如何知晓,还在我的面前装蒜,你以为还能骗得了我?”

    “阁老,我也是无意间说与冯保,谁能料到他竟拿这句话做文章,而今我连肠子都悔青了。”张居正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他取出一件公文递上,“阁老,这是下官私下里给您开具的路引,有了它一路之上您就不受罪了。”

    按大明朝的规矩,即刻离京的官员,一路之上不得入住官驿,只能以平民之身自行解决吃住行等相关问题,这份路引送到,堪比是及时雨。高拱接过来,翻看了两下:“张居正,打我个嘴巴子,又送我甜枣吃,我高拱没那么不值钱,让你的路引见鬼去吧!”他三两下把路引扯得粉碎,往天上一扬。碎纸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下。

    张简修不由得嘟囔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咳!我们就是心到佛知了。”张居正也不再过多表白。

   “张居正,你现在是胜利者,不过别忘记中国的一句古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福来焉知不是大祸临头的预兆,别高兴得太早,伴君如伴虎,今天你得宠,说不定你明天就会失宠。今天我被赶回家,老夫可是全身而退。明天说不定你会满门抄斩呢!看着吧,老天爷不会不睁眼的。”这句话,使张居正不由得周身一机灵,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事事小心,谨慎行事,决不能让高拱的诅咒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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