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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名伶泪——《东北教父——大帅吴俊升》节选

  1922年晚秋,虽然四野光秃秃的一片枯败了,可卜奎城里的龙江大戏院里却火爆着锣鼓点儿,飘荡着阵阵歌声,卷动着一股股热烈的气浪。   &








     1922年晚秋,虽然四野光秃秃的一片枯败了,可卜奎城里的龙江大戏院里却火爆着锣鼓点儿,飘荡着阵阵歌声,卷动着一股股热烈的气浪。
     这天,吴俊升视察北部7县归来,在黑龙江省军政官员和随从们的簇拥下,进了卜奎城。
车队行至龙江大戏院前,一阵吆喝声传过来:
     “哎哎!嫩江戏班子上演新戏《花为媒》啰!哈尔滨名旦李助君登台献艺啰!”
     吴俊升从车里探出头听了听,嘟哝一声:“李助君?李、助、君……”
回到府中吃完晌午饭,副官贺敬轩给吴俊升沏上茶,转身要出去,被吴俊升叫住了。
     “督军您……”
     “呜!你给我看看大戏院有啥好看的!”
     贺副官在半路上发现吴俊升在路过大戏院那儿从车上探头,就用心了,趁空儿打听妥当了,吴俊升一问,他便马上答道:“回督军,龙江大戏院新请来一个戏班子,叫‘嫩江班’,戏唱得好。特别是这个班子从哈尔滨市请来个名旦李助君,那戏唱的……漂亮!她人比戏更漂亮。外边人都说‘李助君到卜奎来,龙江戏院发大财’。”
     “呜!那好。贺副官你到大戏院去一趟,把前排票给我留足啰!”
     “好,我去订前排票。”贺副官答着退了出去。
     吴俊升爱看戏,但从来没有不买票的时候。而且每次看戏不要包厢,只坐前排座。这里有他的想法:不买票看戏当然戏院老板还得乐呵的,可那有辱名誉,一张戏票几个小钱犯不上不买;坐包厢自然舒服,可瞅不清演员的脸不说,上台给演员赏花篮、接见啥的也不方便,倒不如坐前排。
     刚刚擦黑,能容纳600人的龙江大戏院就来了一队持枪的士兵,在戏院前布满了岗哨。来看戏的观众见这阵势知道准是有大人物来,乱吵乱嚷的都老实了,蹑悄地躲到一边旯。
     嫩江班的常老板一听说省督军兼省长吴俊升要来看戏,心即刻提了上来。他把演员们招呼到后台,说:“咱们今儿个都要花力气演,要是演不好,督军一来气咱这碗饭在卜奎这地方可就难吃消停啰!我丑话说在头里,谁要是砸了大伙儿的饭碗,到时候可别怪我姓常的心狠……”
     大伙听着没吱声的,主角李助君开口道:“常老板,他省督军也好,省长也好,不也是来看戏的么?我们照往常那样演,他还能故意挑毛病么?”
     常老板拉拉下脸来,说:“助君这可不是说笑玩,处处加点小心就是了。”李助君哏儿哏儿笑了,说:“谁敢不好好演呐!那可是个大督军,大省长耶!”
     常老板点嗒着李助君,说:“你这个丫头哇,尽气人。”
     吴俊升带着石夫人和随从在大戏院的前排座坐了,从戏开场两眼就盯着台上,可那个李助君一直没露面,急得他一个劲儿欠屁股扭身子,害得石夫人一劲儿说他看戏咋还不老实。
     这晚上的压轴戏才是李助君主演的《花为媒》。她在戏中扮演年轻漂亮的张五可。压轴戏开场了,随着急骤的锣鼓声,李助君身子轻飘飘地上了场,绕戏台走了一圈台步,接着一个小翻身,一个亮相,迎来满场的掌声、喝彩声。
     吴俊升从李助君一出场就呆住了,因为李助君在走台步当儿那双水凌凌的大眼睛已经瞄住了坐在前排坐的吴俊升,不时给他个媚眼。吴俊升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勾魂摄魄的女人了,竟旁若无人地忘情盯着李助君,口水流了下来都不觉得。
     石夫人在一旁见了来气,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吴俊升才激灵一下子醒过腔来,嘿嘿笑着掏出手绢擦口水。
     一场《花为媒》终于演完了,李助君在谢完幕一转身当儿,冲吴俊升莞尔一笑,直把吴俊升身子酥得瘫在座位里。
     掌声响起好半天了,吴俊升才机械地拍起巴掌,想起照惯例该给演员们献花篮、赏首饰。贺副官早把这些准备妥当了,说:“督军,我早跟戏班子常老板说了,演员马上回台上来。”
     正说话工夫,大幕再次拉开,龙江戏班子的前后台演员们在戏台当央排成一列。贺副官和两个卫兵抬着个大花篮,随吴俊升走上戏台。
     花篮献上了,吴俊升又和一个个演员握手,连连笑着说:“呜!演得好!演得不赖!”等他握到李助君软绵绵的小手时,身子又倏地发飘,眼睛盯着李助君发亮,盯得李助君羞红了面颊低下了头。贺副官见状忙把金项链递过来,吴俊升才撒了她的手,慌忙说:
     “呜!李小姐演得好,真好!不但唱得好,人长得也好!”
     “督军过讲了,演得不好。”李助君娇嘀嘀地说着,把头低下来,露出雪白的脖颈。
     吴俊升给李助君戴金项链时,手止不住一个劲儿发抖。
     “谢谢督军的赏赐!”李助君说罢,又给吴俊升一个媚眼。
     这一夜,吴俊升咋也没睡着。
     日头刚出来,又困又乏的吴俊升才总算合上眼皮。可当他还没眯愣着,卫兵就在门外喊“报告”。
     参议董振堂进屋来,见吴俊升还在床上,便问:“督军咋这时候了才起来?”
     吴俊升打着哈欠说:“呜!这我还没起来呐!刚刚眯愣着就让你给吵醒了。”
     “又啥事让老弟夜不能寐?”董振堂问。
     吴俊升照直了说:“妈的还不是昨晚叫李助君那丫头给闹扯的。一闭眼睛她就在眼么前闹扯,一闭眼睛就闹扯……”
     董振堂故意问:“一个戏子就那么迷人?”
     “呜!昨晚你没去看,那李助君搭谁一眼,骨头都酥。”
     “真的要是像你说这样美,不妨把她请到我们府上,唱个堂会咋样?”
     这工夫贺副官进了来,插话道:“请戏班子到督军府唱堂会怕是兴师动众的不太好。我看……只请李小姐来清唱岂不更好。”吴俊升一拍大腿,说:“呜!贺副官你他妈的道眼还真不错,那就请她来。”
     董振堂问:“贺副官,这个李助君是哪儿人?”
     贺副官早就把李助君的底细打听好了,说:“她是新民县人,舅舅在哈尔滨住,13岁就来她舅舅这儿学艺,艺名叫‘花手绢’,18岁出徒,今年刚满20岁。李小姐不但戏唱得好,就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也样样精通。眼下她和老母亲在一块过活,还没出嫁。”
     “呜!你小子够料!明儿个妈的叫你当特务营长去。好吧,你就往大戏院跑一趟,把事办妥当。”吴俊升满意地笑了。
     贺副官说:“请督军放心就是了!”
     他说着刚转身,被吴俊升叫住了,吩咐道:“用我的轿车去接。”


     李助君刚吃完早饭,贺副官就到了。由于和贺副官见过两次面,熟了,她便起身相迎,微笑着问:“贺副官请坐。这么大老早地来必是有事?”
     贺副官坐了,说:“昨晚李小姐的《花为媒》演得真叫绝呀!不但吴督军没看够,就是督军府的人也没看够。这不,来请你到督军府去唱两段。”
     李助君问:“就我一个人去?”
     贺副官点头,说:“对!就你一个人。”
     李助君皱起眉头,不吭声了。
     贺副官瞅她神色有些变样,问:“李小姐不用多寻思啥,督军府没人敢对你咋的。”
     “不是堂会……”李助君还是皱着眉头。
     贺副官见事情要难办,便赶忙说:“原先是想要唱堂会来着,可一考虑在督军衙门锣鼓喧天地唱大戏不太好,就改请你一个人了。”
     “常老板他知道吗?”
     “我一来就先跟他说了。常老板说只要你同意,他没啥说的。”
     “那好吧!”
     贺副官见李助君答应了,心才放下来,说:“那我们这就走吧!”
     李助君拿上小手袋,随贺副官出了大戏院,上了吴俊升的玻璃罩马拉轿车。
     驭手一扬鞭子,“叭”地一声脆响,两匹枣红大洋马拉起轿车“嗒嗒嗒”地上路了。
     车子里面不太大,随着车子的颠簸,李助君和贺副官的身子不住地相碰着。本来李助君和贺副官坐在一起就浑身紧张,加上衣服穿得都挺薄,一相碰,身子就燥热起来。她下意识地往一边躲了躲,可没处可躲,只好冲贺副官笑笑,把身子往一旁扭扭。
     贺副官被李助君这一笑,笑得心乱跳起来。他脸颊发热地说:“李小姐唱得可真好!让我只看一遍就再也难忘啊!”
     李助君用眼角余光偷看着贺副官,暗道:“别的当兵的大都粗野俗气,不讲究礼貌。可这位年轻又英俊潇洒的贺副官却不一样,文质彬彬的,待人又温和礼貌……”油然生出崇敬之感。她正入神地想着,马车突然一晃,她着实地撞到他怀里。
     贺副官扶起她,慌乱地说:“这、这路太不平了……”
     李助君正了正身子,忽然想起来什么,说:“哎呀!没让琴师来我咋唱啊!”
     贺副官先是一愣,可马上接着说:“没带琴师……我不可以搭把手吗?”
     “你会拉京胡?”李助君惊奇地问。
     贺副官一笑,说:“会倒是会,就看咱俩配合得咋样了。”
     “你能把弦儿拉正,我们保证配合得好……”
     “但愿我们合作成功!”
     他说着望她一眼,她也没躲,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随车晃动着……
     贺副官带李助君进督军府客厅时人已经坐好了。吴俊升见李助君来了,从正中的椅子上起身相迎。可李助君早上前一步,忙说:“督军请坐,咋敢劳您大驾呐!”
     吴俊升就势抓住她的手,摩挲着手背,说:“呜!大名角前来,我就不是督军了,纯粹一个看戏的嘛!哈哈哈!”
大伙见吴俊升笑,也都跟着笑。
     稍坐一会儿,贺副官拿来了京胡,调好了弦儿,努努下巴颏示意李助君。李助君会意,转过脸来问吴俊升:“督军要听哪个段子,请点吧!”
     吴俊升一摆手,说:“呜!就那个张五可。”
     李助君笑着说:“督军说的是《花为媒》中张五可唱段。那好,我就给、您、唱!”
     贺副官拉起过门儿,李助君唱起来。一段唱过,客厅里满是喝彩声。
     李助君唱过几段,看看快晌午了,说要回去了,晚上还要演场子呐!
     吴俊升忙伸手拦住道:“呜!李小姐哪能就这么走呐?午饭已经准备妥了吧?”
     身旁人答:“早备好了。”
     李助君盛情难却,说要是不耽误晚上出场子就依督军了。
     晌午饭虽然是督军府厨房大师傅做的,可远比城里大饭店丰盛。啥猴头、燕窝、飞龙、熊掌、大虾……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这场面李助君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知道咋下筷了。
     吴俊升边一个劲儿往李助君碗里夹着,边说:“呜!吃,吃吧!这玩艺在督军府有的是。”
     吃完饭,李助君还是张罗要走。吴俊升说唠会儿嗑再走么,她也只好坐下来陪他喝了阵茶水,唠了阵嗑儿,看看日头快偏西了,起身冲吴俊升笑笑,说:“吴督军,我下回再来陪您不行么?”
     吴俊升说:“呜!那好。别耽误了你的场子。贺副官!”
     贺副官应声从侧屋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油漆镶嵌白色银花的小盒子,到李助君跟前说:“这是督军的一点小意思。收下吧!”
     她接过漆盒子,冲吴俊升施了一礼,说:“谢督军!”
     “谢啥谢?往后多来几回,这玩艺有的是。”吴俊升瞅着李助君不是好目光地盯。
     李助君避开吴俊升的目光,退出屋子。
     贺副官还是用接李助君那辆轿车送她回去。在车上,她打开漆盒子,见里面是一对儿金玉镯、一对儿翡翠金耳环、一只金戒指、一条珍珠项链,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啊!?”李助君倒吸一口气。
     贺副官说:“李小姐,这些珠宝能值上万元呐!”
     “噢……”李助君抚摸着珠宝,稀罕得不行。
     “咋样?”
     “……”李助君双眼望着车窗外没吭声。
     吴俊升又邀李助君来督军府唱了两回,可就是没得机会下手。一晃儿半拉月过去了,这天他正想李助君想得闹心,贺副官来报,说龙江大戏院的常老板来见。
     “常老板!”吴俊升眼睛一亮,说:“他有啥事?”
     贺副官说:“督军要是不想见,我就……”
     “呜……”吴俊升故意抻了下,说:“那就叫他进来吧!”
     常老板一进屋就哭起来,扑通跪给吴俊升,说:“吴督军,你可得给小的做主哇!”
     吴俊升一时给闹愣了,忙说:“啥事哭哭涕涕的?快起来说话。”
     常老板爬起来坐到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诉起来……
     头十天的下午,督军府的马处长和卜奎商会赵会长在“醉仙居酒家”喝得醉么哈的,想找个地方玩玩。可是街里头十几家妓院的姑娘都叫他们玩腻了,到哪儿换换口味呐?马处长说龙江大戏院来了个名角李助君,玩玩她去。赵会长也听说这戏子挺嫩,走!
     他们到大戏院时上午场刚散,径直到后台找到常老板,叫李助君陪他们喝酒。常老板见是两个惹不起的人物,就跟李助君商量陪陪他们。李助君一瞅这是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就说晚上还有场子,没有工夫陪他们扯闲。
     马处长和赵会长吃了卷盐儿,咋寻思咋顺不过去这口气。赵会长回到商会,给大戏院下了个通告,说大戏院的卫生不合格,勒令停演。这还不说,第三天又纠集了二十多个打手,把戏院砸个稀烂。并当众辱骂李助君。
     “吴督军,我是被逼无奈才来找您的呀!”常老板说完仍然抹着眼泪。
     吴俊升听罢,猛地一拍桌子,眼珠子瞪得溜圆,骂道:“他妈拉巴子的!竟敢在我管辖的地面上捣嘎子?真欺负到我吴某人脑瓜顶上来啦!常老板你先回去,看我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他们是不认识我吴大舌头干啥吃的呀!”
     常老板连忙又跪,道:“多谢督军大人,多谢督军大人!我们嫩江班子三十多老少永远不忘督军的大恩大德!”“呜!谢啥谢?我还没收拾他们呐!等收拾了他们那几个兔崽子你再谢也不晚。”
     “督军那我就赶紧回去啦!”
     常老板说着要走,吴俊升把他叫住了,说:“呜!先别走。”
     “咋?督军有吩咐?”常老板收住脚。
     “呜!我吩咐你在我这儿吃完晌午饭再走。”
     “小的来求您就够斗胆了,不敢在您这儿吃饭……”
     “呜!事要办,饭也得吃。再者说……吃完饭我还有事要求常老板帮忙呐!”
     “求我?”常老板有些发懵了。
     吴俊升哈哈笑着说:“别犯难,没大事。咱们边吃边说。”
     饭吃到半道,常老板问:“督军有啥事尽管吩咐小的。”
           吴俊升说:“呜!吃饭,吃饭。吃完饭再说。”
     吃完饭,常老板再问,吴俊升倒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呜!这咋开口呐……”
     “督军大人您有话只管吩咐,小的就是死也要为督军去办!”
     “呜!这个……用不着你死。我跟你说的呀,是一跟日本小鼻子,俄国大鼻子会见的时候就他妈的掉架。人家一来就领着夫人。我呐,那俩不顶一个,一对儿土包子,大鼻子想要跟她拉拉手吓得脑瓜子都要插裤裆里头去。唉!就为夫人这事我在外国人面前丢老脸了。常老板,今儿个我求你的事就是帮我找一个识文断字,能说会道,长得再漂亮点儿的女人做夫人……嘿嘿!不知常老板肯不肯帮这个忙?”
     常老板听着听着心里就明白了这几天吴督军为啥老找李助君到督军府清唱,原来是看中李姑娘了。想到这儿,他的心沉下来。李姑娘才20岁,而吴督军是60岁的老头子了,真要是帮吴督军做成此事,岂不是把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那不做损吗?可要是不答应吴督军,在卜奎这疙瘩连一个商会会长都搪不起,更何况一省之长了。
     吴俊升见常老板好半天没出声,便拉拉下脸问:“呜!常老板有难处?”
     常老板慌忙站起来,双手摆动着说:“不,不不!督军大人,我常某尽十二分力去办。可就是……助君这丫头爱唱戏这行爱得命根子似的,又唱得这么红,让她冷丁离开梨园,恐怕她不乐意啊!”
     “呜!这好办啊!”吴俊升马上接过常老板的话说:“只要李助君她同意,结婚后她照样唱她的戏。我说话算数!”
     “那……我就尽力把事情办成……”常老板还是心里没底。
     常老板回到大戏院就往李助君住的屋子走来。李助君正坐在炕上稀罕着吴督军赏给她的那几件珠宝首饰,听门口有声音,忙把珠宝首饰收拾进小盒子里,常老板进了屋。
     “常叔回来啦!见着吴督军了吗?”李助君问。
     常老板坐到炕沿上,冲在炕里头坐着的李助君妈说:“老姐姐也在家。”
     李老太太点头回话:“常老板忙啊!”
     “忙,忙啊!助君,吴督军见了我。还留了我吃饭了呢!”
     “事儿办得咋样?”
     “答应了。”
     “这么痛快?!”
     “唉!”
     “常叔,事办成了咋还唉声叹气的呀?”
     常老板把身子转向李老太太,说:“老姐姐,这事儿让我犯难啊!我说了也许你生气,也许高兴……”
     李老太太说:“常老板有啥话你就照直说。”
     “那我就……就照直说……”常老板就把吴俊升如何如何向李助君求婚的事学说了一遍。
     李助君听了心一劲儿乱蹦,瞅着母亲不说话。
     李老太太也许经过的风风雨雨太多了,听罢倒镇定地说:“如今当官的、有钱的说小有的是。可我闺女才20岁,吴督军他快60岁比我还大呐!这相当么?”
     常老板往李老太太身旁凑凑,说:“吴督军喜欢助君,这是助君和老太太你的福分啊!要是不喜欢,咱就是托八百个人,伸八百丈长竿子也够不着啊!老太太,吴督军是没个识文断字的夫人跟外国人打交道,才看中助君的。他下了保证,助君过了门让她搞外交。不愿意搞外交呐,愿意唱戏就唱戏。老姐姐,我这可是过个话,没大包大揽的意思。主意还得你们自儿个拿。”
     常老板说完,见娘俩半天不吱声,说你们先好好寻思寻思,我听你们的信儿,抬屁股走了。


     吴俊升一等等了五六天也没等到常老板的回话,整天价心里头闹扯得坐立不安。这天晚饭后,他叫上贺副官,带上两个护卫,要到大街上遛达遛达,散散心。
     他们一遛达就遛达到龙江大戏院门前。
     大戏院两扇大门上了锁,门窗玻璃被砸得大窟窿小眼的,海报被撕得乱七八糟的,往日的热闹气氛被冷冷清清给代替了。
     “呜!贺副官,你明儿个一早就叫赵会长把戏院修好,给戏院老板赔礼道歉,叫戏院开业演出。”吴俊升吩咐着骂道:“妈的!长几个胆子这么作祸?!”
     “是!我明天马上去办。”
     贺副官回答声还没落,一个老太太胳膊里挎着筐,嘴里喊着:“犯抢啊!犯抢啊!”朝他们这边跑过来。她身后追着一个穿长衫、戴礼帽、卡墨镜、手拎文明棍的家伙。
     老太太跑到离吴俊升他们二三十步远,那家伙撵上了,一文明棍打在老太太头上。老太太哼了声,身子晃晃倒在地上。
     “墨镜”拾起地上的筐转身要走,被几个看着气不公的汉子围住了。
     “妈的!你们他妈的牛×苍蝇乱哄哄个啥?都给我滚!”“墨镜”贼拉横,张嘴就骂。
     一个黑矬汉子凑上前,质问道:“你凭啥又是打人又是抢人家山狸子肉?”
     “墨镜”把头一扬,说:“凭啥?难道你他妈的耳朵眼儿里头塞×毛了?没听说本人就是警务处的金二爷吗!”“啊……你小子就是砸戏院的金大牙啊!”黑矬汉子一招手,喊道:“别说他是金二爷,就是吴大舌头也揍他!”
     金大牙挨了几拳头,眼看要吃亏,从腰里把手枪掏了出来,瞄准黑汉子就要搂火。这当儿,他的手腕子被人从后面掐住了,手枪被麻利地下掉了。他转过身还不等说啥,脸上早重重挨了一拳头,一个倒仰摔在地上。
     金大牙爬起来见打他的是个黑胖老头,举起拳头要往下砸。黑胖老头一笑开口了:
     “呜!金大牙,你认识我是谁吗?”
     “你是谁?”
     “呜!今儿个我告诉你,老子是在督军府里头当差的,小名吴俊升,大号吴大舌头!”“啊?!”金大牙一听就瘫倒在地上。
     “呜!把这个兔崽子给我押到死牢里头去!”吴俊升说完就走。两个护卫架起金大牙跟了上去。
     “谢谢吴督军啦!谢谢啦!”那个老太太在吴俊升身后喊。
     “吴督军!吴督军!吴督军……”人们齐声叫喊着。
     吴俊升走着走着停住脚,对贺副官说:“呜!不能就这么走哇!快把受伤那老太太给我送医院去!”
     “我这就去办。”贺副官答应着去了。


     李助君听到母亲被人打伤送到医院的信儿就赶了去。到医院见母亲已经住上了院,听母亲说没大事了,心也就落了地。可李老太太老是唠叨着,说:我上街给你买爱吃的熏山狸子肉,吴督军这人压根儿不知道我是谁,可看见了被人打就上前打抱不平。要不是吴督军,那金大牙一开枪说不上要死人呐!吴督军还差人把我送到医院,看病钱也是人家花的。吴督军这个人老实厚道的,替老百姓做主,是个好官,大好人啊!
     李助君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心就沉重起来……这些年,那些富贵之少,纨绔子弟没少追求她,可她没一个没看得上。她心里的意中人该是像……像贺副官那样风流倜傥的小伙子。嫁给吴督军?论年纪做他闺女还差得多,给他做小的话,后半辈子就毁了。可是,一个出身卑贱的戏子要是真的能做督军的夫人,一夜间就可以成为一言九鼎的权贵,往日那些在她眼前耍威风的啥马处长、啥赵会长之类的家伙,一声吆喝得跪在脚下。“到那时……我不但可以风光于众人之中,母亲也可以享福了。”她正寻思着,戏班子的伙伴们涌进来,站在那里瞅着她都不吭声。
     “你们这是……”她见大伙儿这般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拉大弦儿的老林头先开了口:“李小姐,我们大家伙儿是求你来了。”
     “求我?”她看着大家焦急的面孔问。
     “李小姐,只有你能救我们啊!”司鼓小胡也说。
     老林头说:“李小姐,商会不让我们演出,没分文进项,已经扎脖儿两天啦!”
     李助君说:“我能为大伙儿做什么呢?”
     老林头说:“求你去求求吴督军……你到吴督军那儿说句话,督军不会不给你面子。”
     “李小姐!求求你啦!”大家齐声相求。
     李助君望着一双双信任而又乞求的目光,心头一酸,泪水流了下来,说:“我、我去,去求吴督军……大家放心吧!”


     往次到督军府都是车接车送,今天李助君却是步行来到督军府。她抬头看了看两丈多高的青砖砌就的辕门,门两边全副武装站岗的哨兵,有些怯步。可一想起伙伴们焦急的目光,还是吸了口气,挺起胸脯,大步朝辕门里走。
     “哎哎!站住!”哨兵拦住了她。
     李助君镇定地说:“请通报吴督军一声,就说有个李助君求见。”
     哨兵见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就嘻皮笑脸地问:“你……嘿嘿!是干什么的呀?”
     “唱戏的。”
     “戏子。嘻嘻!一个戏子要找我们督军……嘿嘿!到黑天再来也不迟啊!”
     “放肆!”李助君见连一个哨兵也敢侮辱她,气得柳眉倒竖,喝道:“快给我通报!哼!不通报也好,要是督军问下来,你们可得兜着!”
     两个哨兵见这姑娘挺横,知道不是善茬子,赶忙进去通报。不大会儿贺副官匆匆出来了,赶到李助君面前,握住她的手,说:“李小姐吱一声,我就派车去接你呀!”
     她瞪了两个哨兵一眼,说:“走,这不也走来了么。吴督军他在家?”
     “正审那个金大牙呐!”
     “打我母亲,砸戏院那个金大牙?”
     “正是他。你去听听吧!”
     “我……还是不听好。”
     “那我就带你到督军书房先等等。”
     李助君随贺副官进了吴俊升的书房,眼前顿时一亮,这书房好漂亮耶!只见墙东一拉溜是一排书柜,柜子里排着薄的厚的书籍,正当央墙上挂着两张条幅,条幅两边是古朴的水墨丹青。靠窗子是一张紫檀木办公桌案,案头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大摞卷宗,桌旁是几把雕花木椅,椅子上铺着绿色缎子绣花垫子。水桌上放着镶金嵌彩的景德镇茶具,地上铺着古铜色俄国素花地毯。她环视着这散发古朴气息的书房,不禁有些惊疑:都说吴俊升是一介武夫,从这书房看来也许是讹传吧?
     “砰!”
     外面传来一声枪响。
     李助君吓一哆嗦,忙到窗户前往外张望。
     窗外恢复了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有脚步声,进来人是吴俊升。
     “呜!李小姐亲自来我这儿……我忙着审金大牙,慢待了啊!”吴俊升过来握李助君的手。
     李助君把目光从吴俊升眼睛上移开,说:“这个金大牙……不知督军审得如何?”
     吴俊升一挥手,说:“呜!妈的金大牙叫我毙了。赵会长那小子是后台,我罚他3天内把戏院给修好,然后拿上5百块大洋找常老板赔礼道歉。不照我话做,他脑袋瓜子也得搬家!此次来有啥事要我办吗?”
     李助君羞涩地一笑,说:“我要求督军办的事,督军这不办完了么!就没别的事了。”
     “呜!这事儿是办完了……可是……”吴俊升盯着李助君羞红似桃花般的粉腮,心中不禁欲火腾腾。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把她紧紧抱住,抱到床上……可李助君的端庄正气使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稳稳神儿,挑明了说:
“李小姐,前些日子常老板跟你说那事……不知你和你母亲咋个想法?”
     李助君瞥了吴俊升一眼,低头说:“您是一省督军、省长,而我是个平民百姓,门不当,户不对的,高攀不上啊!”
     “不不!”吴俊升一急,开口的“呜”也没了,忙摆手说:“不能这么说。不是你高攀我,是我高攀你呀!说实话,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要是嫁给我,就够你委屈的了,不正是高攀你吗?”
     吴俊升这句话叫李助君险些落下泪来。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我妈说,督军有了两房夫人了,怕我年纪小到府上不会处事,自己受气不说,怕的是给您惹麻烦呐!”
     吴俊升又急忙摆手,说:“不!你跟那两房不一样。不跟她们掺和。她们当屋里的夫人,你当外交夫人,是面上的夫人。”
     李助君壮了壮胆,问:“娶我……该不是督军图一时乐呵,玩腻了就一脚蹬了吧?”
     吴俊升拉下脸来,说:“这是啥话?我吴某想要玩你,还能等到今天?助君,我是真心的。我发誓:这辈子,你就是最后一个了!要是话不符前言,天打五雷……”
     李助君忙上前捂住吴俊升的嘴,嗔怪地说:“谁让你发怨起誓的啦!你要是真心娶我,你得答应我4个条件。”
“呜!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别说4个条件,就是40个我也答应你!说吧!”
     李助君说出她的4个条件:第一,必须明媒正娶;第二,过门后绝对不和那两位夫人住在一起,而且离她们远点儿;第三,我们结婚后帮你搞外交,不能关在家里当你的玩物;第四,如果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两人要体面地分手。
“中!中中!”李助君一说完,吴俊升就不加思索地连连应允,问:“呜!助君,那你要多少彩礼?请不请媒人?”
     李助君说:“彩礼我不管,可媒人得请。”她寻思了一下,“……就请常老板吧!你看中不?”
     “中中!”吴俊升说着把她一把搂进怀里,喃喃说着:“我的小亲亲……你到底答应我了……都快想死我啦呀……”
     他疯狂地亲吻着怀中的美人,魂消云外……


     吴俊升和戏子李助君成婚的消息像金风刮金叶般在卜奎城里纷纷扬扬。街头巷尾,茶馆酒馆,客栈饭店,商家买卖……无处不谈论少女嫁老夫这件趣事。
     九九重阳这天,人们一大早就涌到龙江大戏院门前,要看看哈尔滨来的名角“花手绢”长得怎么样的漂亮,瞅瞅年近花甲的吴督军娶少妻的婚礼怎样的气派。为此,大戏院门前人头攒动,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督军府这边一派喜气洋洋,门楼两侧贴着大红的对联,正中是龙凤图案衬底的金色双喜字,4伙鼓乐敲打吹奏得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如过年一般。
     吴俊升年近60岁又当一回新郎,欢喜得脸上尽是笑了。天刚亮就起来开始打扮,身穿青缎子长袍马褂,十字披红,头戴俄罗斯贵族礼帽,日头一冒椎儿,迎亲的花轿就被鼓乐队、仪仗队、护卫队和亲眷们簇拥着,吹吹打打地来到龙江大戏院门前。
     嫩江戏班子的老老少少自从李助君和吴督军订了亲,就一个个扬眉吐气。今天一早姐妹们就为李助君梳洗打扮,陪着李助君等待花轿的到来。
     锣鼓吹打声近了,大戏院门口点燃了“万喜红”鞭炮,迎接婆家人来接亲。
     接亲的队伍真够威势的。花轿前是24名荷枪披红的骑兵仪仗队,接着是12名锣手,锣手后头是八抬花轿,花轿轿车边是8名英俊威武的护兵,轿后是10名吹鼓手,再后头是接亲的大马车和30名骑兵……这阵势,卜奎城的老百姓还是头一回开眼。
     李助君在姐妹们的簇拥下上了花轿,接亲的队伍又一路吹吹打打地返回督军府。
     一路上,李助君洒下欢喜与心酸混在一起的泪水。
     吴俊升的婚礼一连热闹了好几天才算消停。
     老年得少妻,吴俊升婚后对李助君百般娇爱,不仅能从她身上得到生活的温柔,而且和她在一起能得到青春的活力。
     婚后的第八天夜晚,李助君躺在吴俊升的怀里,撒着娇说:“兴权呐,你不是说让我当外交夫人么,咋让我个当法耶?”
     吴俊升抚摸着娇妻雪白的肩头说:“呜!别忙嘛!咋说得过了蜜月啊!”
     “过了蜜月?我怕你的身体……”
     “呜!别看我快60岁了,可你是知道我吴某身经百战,战斗力不亚于棒小伙子嘛!尝到了吧?来吧!”
     “你……哪儿来的这么些劲儿……”
     “是你给我的呀……”
     灯熄灭了,一列大雁鸣叫着从夜空中掠过。


     蜜月后,吴俊升从齐齐哈尔女子师范请来位女老师给李助君辅导文化课程,专攻中文和书法。李助君把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加上天资聪慧,以前又有些基础,进步很快。
     经过学习,李助君的文化在黑龙江军政要人的夫人中,要数最高的了。吴俊升见助君能拿得出手了,在外出访亲问友、招待贵客、接待外宾时,都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开开眼界,增长见识,提高阅历。李助君什么事情不用教都心领神会,渐渐地在军政界活动的公开场合下活跃起来了。
     1924年12月7日吴俊升率领部队参战第二次直奉战争凯旋归来,李助君在卜奎女子学校的大操场上主持了隆重的劳军大会。
     临时搭起的大礼台被松枝花束彩旗装点得五彩缤纷,热烈非凡。在震耳的军乐、鼓乐声和学生们高呼的口号声中,吴俊升和高级将领们被请上大礼台。
     “呜!那些慰劳品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吴俊升指着操场东侧堆得山似的慰劳品说。
     日本满铁公所所长早川正雄夫人说:“吴督军,这可是你的福分了。”
     “呜!咋?”
     “这些都是你夫人助君的功劳啊!”
     “她?”
     “是啊!一听说你们打了胜仗凯旋,助君她和我、警务处长刘德权夫人、还有清水夫人,成立了个‘黑龙江省妇女各界慰问凯旋将士筹备会’,大家推选她当会长。助君就领着我们组织全城女人们织袜子、手套、打毛巾……每人要为将士们献出一份慰问品呐!”
     “好!好!”吴俊升听了美滋滋地连连点头。
     劳军祝捷大会开始了。先是由代省长于驷兴、商会会长傅仑致词,接着是李助君代表“筹备会”致词,参加全场劳军大会的3万多人欢呼声如海浪此起彼伏。
     吴俊升看着听着自己的夫人能在这么大的场合下滔滔不绝地讲演,心头抹上了蜂蜜似的。晚上祝捷宴会后,李助君搀着吴俊升上了她居住的小白楼,吴俊升就把她紧紧搂住,一阵狂吻后,连连说:
     “呜!我夫人可真能,真能啊!讲得太棒啦!”
     她撒娇地依在他怀里,说:“兴权,早把我给忘了吧?”
     “呜!忘?早把你揣心窝里头了。”
     “那你掏出来给我看看。”
     “呜!这不就在眼前么……”
     久别胜似新婚,吴俊升抱起李助君,走向宽大的法国式铜床……


     1925年11月随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政治风云突变,东北军高级将领郭松龄举起“反奉”旗帜,发兵一路横扫奉军,直逼奉天城下。
     黑龙江省是否出兵?大多数军政要员们主张不出兵援助张作霖,“守黑御郭”,自保一方平安。而少部分人主张出兵援助张作霖,不然奉天一失守,黑龙江省就会唇亡齿寒。
     在军事会议上,李助君见吴俊升主张出兵的话说得不赶趟,一着急就进了会议厅,开板就说:“古人云,唇亡则齿寒。黑龙江和奉天同是东北军,没有黑奉之分。郭松龄反奉实际上就是反对东北军。眼下局势非常清楚,张、郭之争势均力敌,如果郭松龄胜了,必然要出兵吉林、黑龙江两省。那么郭的得胜之师直取我们黑龙江是易如反掌,那时我们就只有举白旗投降了。如果我们出兵和张作霖联合反郭,郭则难以取胜,这样就可以保住奉天,保住了奉天我们黑龙江才会平安无事。更何况张、吴二人又是结拜兄弟,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另外,从军事上来讲,友邻被侵而不援助,必然要结下怨恨,今后也不会有安宁的。所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出兵迎战郭松龄!”
     借助李助君这番议论,吴俊升再极力主张,终于达成出兵反郭决议。结果打败了郭松龄,得胜回师时,军政要员们想起李助君在出兵前那番话,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了。
     转眼到了1926年春天,嫩江两岸的冰凌花开得一片灿烂。日本著名诗人于谢野和、佐滕吻三郎来卜奎访问。李助君会同警务处长夫人和早川夫人,陪同诗人们游览嫩江。
     嫩江两岸野花盛开,杨柳依依,鸟儿啼鸣。打渔人唱着东北小调在江心撒网,羽毛雪白的叼鱼郎不时从江面上飞过,一派独特的东北诗情画意风光。
     日本诗人顺江而下,被这旖旎美好的风光打动了情感,于谢立在船头为李助君赋诗一首:


     傍晚嫩江畔,
     月照游江船。
     漠北风沙住,
     苍苍江水天。


     佐滕也赋诗赠李助君:


     中国贵妇情,
     邀我观寺容。
     逍遥船中坐,
     探身月下影。


     李助君连声称好,随之也回赠给二位诗人一首:


     昨日富士山,
     今坐嫩江船。
     初识胜知已,
     把酒向蓝天。


     于谢、佐滕没想到吴俊升夫人竟有这样的才华,便连声叫好:“腰西!腰西!”
     从嫩江游览回来,在招待宴会上当日本诗人在吴俊升面前夸奖起李助君时,吴俊升搂过李助君的肩膀,说:
     “呜!我的小三子真成大诗人喽!那我也来一首。”
     李助君搂住吴俊升的脖子,说:“好,好哇!兴权也来一首诗。”
     吴俊升嘴一咧,胡诌起来:


     春天可真好,
     暖乎脱棉袄。
     要不脱棉袄,
     热得不得了。


     “作得好!哈哈哈!”人们开心地大笑起来。
     到晚上10点钟招待宴会才结束。李助君挽着吴俊升的手臂,回小白楼。
     李助君自从结婚那天起就单独住在小白楼。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院当央有个凉亭,凉亭四周遍是花草,专有一位老人莳弄。院内没有闲杂人来往,显得十分清静。楼上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使女供李助君呼唤。她的寝室兼书房在二层楼的南侧,北墙上悬挂着老夫少妻的放大照片,照片下面是一张龙凤呈祥的银质双人床,床头上方悬挂着吴俊升的书法条幅:


     自古名将爱良马
     从来美人属英雄


     南侧是一个大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古琴、围棋,在东侧立着两个书架,存放着古代名著。
     李助君习惯了在这里过着清静的生活,外出活动后就躲在楼上看书、抚琴、练书法,再不就唱上一段京剧,倒也逍遥。
     吴俊升和李助君结婚后,很少回石赛花、曹腊梅房中,即使去也是打个转儿就出来,把大部时间都消磨在李助君的小白楼里。
     两个人上了楼便疲劳地躺在双人床上,李助君学了一遍吴俊升的歪诗,自然又是一阵嘻笑。
     两人笑够了,互相给对方脱了衣服,趁性情正旺,在床上行云使雨作罢,吴俊升端详着李助君的颜容,扭头瞥见自己写的条幅,便指指,逗趣地说:
     “呜!助君你看我写的啥?”
     李助君头往他胸前一抵,说:“‘自古名将爱良马’啊!”
     “下一句呐?”
     “下一句……下一句我不会念。”
     “你念,你念!”
     “别胳叽我呀!我念不好吗!”
     “我听着呐!”
     “从来美人都属你!该乐了吧!”
     吴俊升笑着说:“呜!我的好助君……不用都属我,就你一个就中了,就你一个……”他把她又搂进怀里,叨念着:“就你一个,谁也夺不走,谁也抢不去……”
     然而,他这句话却让他痛苦不迭……
     谁知好事总难全。正当李助君和吴俊升如胶似漆难割难舍时,张作霖率领军队进关,要逐鹿中原,吴俊升也就随之离开黑龙江。1926年5月到1927年秋天,张作霖入关,在北京中南海就任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吴俊升就一直随张作霖奔走于奉天、北京之间,很少回黑龙江。
     小白楼上常常传出孤独的琴声。
     25岁的李助君孤人独守孤楼,夜半孤灯映孤影,双人床再没有往日的销魂云雨。正当年华少妇的她咋能受得住如此的寂寞,便常常找贺副官陪她游玩,到她的房间说话,让他拉胡琴,她给他唱上一段。
     刚开始,贺副官还保持下属和长官太太的距离,可是时间长了,与李助君对弈、作诗、谈国事,越在一起越感到开心。
     李助君一天不见贺副官就抓心挠肝的,她朦胧感觉到自己这是爱上贺副官了,心头不禁袭上一阵恐惧。可是,晚上一躺到床上,一闭上眼睛,贺副官的音容笑貌就在她眼前闪……“不能,我不能……”她念叨着,把枕头抱在怀里,就当是吴俊升,渐渐地睡着了……可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向她走过来,到她床边轻轻脱掉衣服,又轻轻上了床,再把她轻轻揽在怀里,压在她身上……
     她快活地呻吟起来。
     “啊!啊──!”
     她被自己的叫声给喊醒,翻身起来,往床上一看,就她自己。再往屋子里撒目撒目,空荡荡的。“噢!刚才那是我在做梦……梦,梦中那个青年军官是谁?贺副官,对!正是他。”她想起来压在她身上的那人是竟是贺副官,脸颊像火燎样突地烧了起来。“我、我这是……”她心忙意乱地坐起来。
     月光清冷冷地洒进小楼,铺在地上像一张雪白的宣纸。
     她披上衣服,走到书案前,铺展宣纸,拿起墨笔,不由得一股惆怅袭上心头……


     秋风枯叶空飘沙,
     月光铺霜苦菊花。
     扶栏凭眺断秋水,
     冷泪落在哪个他?


     她挥笔写下这首诗,看了又看,望窗外冷冷的月光,空叹一声,扔了那纸,匍匐到床上,暗暗哭泣……
     第二天早晨贺副官来到小白楼,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李助君刚从床上起身。见她蓬松着头发,披着粉红色睡衣,失眠的睡眼朦胧,面庞笼罩一片愁容,给人一副让人可怜的憔悴美。他一时看呆了……
     “贺副官,你怎么啦?咋这么看我……”李助君瞥了贺副官一眼,娇嗔地问了一句。
     贺副官没错开目光,也没躲闪她的问话,说:“你这个样子……要比化妆更美丽动人……夫人。”
     “还叫‘夫人’?多难听。我说了叫我助君么!真没记性。”李助君给了他一个飞眼。
     “督军回来也让我这么叫?”
     “你……你脑袋不想要了?”
     “嘿嘿!”
     “你过来……”
     贺副官刚要往床边凑过去,门响了,使唤丫头桂元端着早点进了来。
     贺副官赶忙到书案前,顺手拿起昨晚李助君写的那首诗看。他看着看着心中不禁暗喜,道:“看来这个小夫人是耐不住了,我何不妨和她一首,探探她是真是假?”于是,他拿起笔,想了想,刷刷点点和了一首:


     秋风红叶飘沙沙,
     月光融融乐菊花。
     扶栏凭眺接秋水,
     温暖冷泪自有他。


     使唤丫头桂元放下早点出去了。
     贺副官往门那儿瞅瞅,走到李助君的床前,调情地说:“你让我过来……干什么?”李助君喝了口小绿豆稀粥,抬眼看看他,单刀直入地问:“你还没有成家?”
     贺副官脸色立时阴沉下来,没有回答她。
     “我进督军府这些年总也没见你回过家,也没听你提过家……”她放下手中的粥碗。
     贺副官慢慢转身,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落叶出神。
     她从床上下来,轻轻到他身后,将头依偎在他宽宽的后背上,喃喃地说:“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吗?”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说:“十年前……在河北宝坻老家念中学时,和我们同班同学的妹妹相爱,我们私奔了。跑到东北的辽西黑山遇上了土匪,我爱人她……她被土匪强奸后给杀了。我一个人逃到郑家屯,投了吴俊升的部队……”
     “再没遇到可心的姑娘?”
     “冷泪落在哪个(他)她?”
     “你……‘冷泪落在哪个他’……敬轩,我们是同命相连啊!你理解了我的诗?”
     贺副官猛地扭过身子,把他刚才写的那首诗双手递到她眼前,说:“助君,这就是我的心啊!”
     李助君忙接过那纸来看,轻轻念出声来:“秋风红叶飘沙沙/月光融融乐菊花/扶栏凭眺接秋水/温暖冷泪自有他……自有他……自有他……敬轩!”
     她叫了一声贺副官的名字,展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贺副官的胳膊同时也环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肢,盯盯地瞅着她。
     她也不错眼珠儿瞅着他。
     两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猛然,两张嘴唇紧紧衔在一起,久久,久久……
     门欠开一道缝儿,闪了下目光,又关上了。
     他轻轻推开她,走到门旁听了听,把门闩了,返身把她抱起来,一起摔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吻着她薄薄的唇、她雪白的脖颈、她直挺挺的乳,直往下吻去……
     她开始让贺副官爱抚着,接着轻轻地快活地呻吟起来……
     贺副官放下床帐,两个赤条条的身子绞在了一起……嫩江开河了,冰排排山倒海般涌下来,尖利的椎型冰块被大浪抛起,然后坠落下来深深插入柔软的黑泥;一条小船在风浪中狂烈地颠簸着,两条受伤的鱼儿在水中剧烈地搅动着,日头在痛苦的升腾中于山凹喷出一片灿烂的血红……


     吴俊升回来了。
     他屁股还没在太师椅上坐稳当,李助君和贺副官私通的事就灌进了他的耳朵。
     “呜!别瞎咧咧。你们咋尽往人家脑瓜顶上扣屎盔子呐!”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到了晚上细了心。
     “呜!小三儿,快一年了没得着老头我的乐呵了吧!”吴俊升说着去搂李助君。
     她便顺从地随着他上床。
     吴俊升像往常那样亲吻着她,可她的嘴唇没有以前那么热烈了,她那柔软的舌头也不往他嘴里虫儿般地搅动了。他给她脱衣裳,脱光光的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鱼儿般钻进他的怀里,然后一双纤细的小手柔柔地使出爱抚的手段来,帮助他行床上的快活之事。
     “妈的,这娘们真的有了外心了。”吴俊升认定了“流言蜚语”是真的,就啥兴头也没有了。一寻思起自儿个的老婆叫那个贺副官臭小子压在身底下,阳具就软了下去。
     李助君怕被吴俊升看露马脚,手伸过去,怯怯地问:“兴权,你这是……”
     “呜!一路劳顿,太累啰!”他说着,头往边旯一歪,假装发出轻轻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吴俊升不声不响地起了床,穿上衣服就离开了小白楼。
     李助君扑到窗前,见吴俊升的脚步有些踉跄地朝外行走的身影,默念着:“唉!他毕竟是64岁的老人了……”心头陡地涌上一股凄然。
     吴俊升出了小白楼大门,边走边寻思:“贺敬轩这小子竟然敢做对不起我的事,真是狗胆包天!妈的!非杀了他不可!”他牙齿咬得咯咯响。走到督军府他的办公室门前,停住脚,瞅瞅那扇褐色的门,仍在想:“不能吵吵把火地杀他,我要让他活受罪……”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浮现出四十多年前在郑家屯贩马时,看骟马的情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离开办公室,来到自儿个的书房,喊卫兵,让卫兵把副官刘兴叫来。
     年轻精干的贴身副官刘兴站在吴俊升面前。
     “呜!到我跟前来。”
     “大帅,有事吩咐?”
     “呜!没事找你玩啊?”吴俊升压低了声音,说:“你就在今儿个晚上,把贺副官给我劁了!”
     “啊!?”刘副官差点儿想问“为啥”,可他清楚吴俊升的脾气,他吩咐秘密事情时绝对不允许发问。
     “呜!你把这小子给我带医院劁了。你要眼盯着把他鸡巴给我割下来,出了差错我拿你是问。”
     “大帅放心,一定办好!”
     刘兴转身要走,吴俊升又发话了:“呜!慢着。”
     刘副官煞住脚,转回身。
     “呜!还有,你要是放出半点儿风去……嘿嘿!你脑袋瓜子……”
     “刘兴明白!”
     “呜!那好,去办吧!”
     刘兴出了吴俊升的书房,才感觉到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和贺副官是密友,咋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遭被阉割的大难呢!他急忙赶回家,让妻子赶快到李助君的小白楼去,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
     刘兴的妻子悄悄赶到小白楼,把吴俊升要阉割贺副官的消息跟李助君一说,李助君傻愣愣地呆了半晌,才攥住她的手,身子颤抖着说:“大姐,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报信儿,我不知该咋感谢你……”
     “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有什么要我做的快说吧!”刘兴妻子说。
     她松了手,忙写了字条,塞到刘兴妻子手里,说:“把这信交给医院刘淑坤大夫,”说着,她又签了一张1000元的银票,“连同这银票给刘大夫,就说我求他,想啥法也要救贺敬轩一命啊!”
     刘兴妻子接了信和银票,说:“你这儿我不能多呆,这就走了。放心,我和刘兴舍命也要救贺副官。”
     她出了屋子,李助君就晕倒在床上。
     半夜了,吴俊升还等在书房。可他哪里知道,此时刘兴已经把李助君的信和那1000元银票交到刘大夫手里。刘大夫当然心领神会,在手术刀上做了手脚,使贺副官免遭阉大难。
     凌晨一点多钟,刘副官来到吴俊升的书房,打开一个油纸包,亮出一块血糊糊的东西,说:
     “贺敬轩那玩艺割下来了,请大帅过目。”
     吴俊升斜着眼角瞥了下,摆摆手,说:“呜!不看了……唉!我也心疼啊!扔了喂狗。”
     刘副官走后,吴俊升闭上眼睛,贺副官在战场上跟他一起冒着枪林弹雨与敌人厮杀的情景闪现出来……“你为我挡过枪子儿,你为我出过谋划过策,你为我跑前跑后……我把你看作心腹,可你为啥要占我老婆啊!你这个混蛋!”他骂着骂着,觉得自己的手是下得狠了点儿。
     刘兴用一块猪肉瞒过了吴俊升,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以后的日子啊!正为以后怎么掩护贺副官犯难,卫兵来告诉他吴大帅叫他。他心一惊,暗道:“莫非吴大帅察觉了?要是真的露了馅,我的脑袋非掉不可。逃跑?卫兵就在一旁,不可能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卫兵来到吴大帅的书房。
     一进屋,刘副官往吴俊升的脸上瞥瞥,没有发现怒色,心才稍稍平稳了些。
     吴俊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票来,说:“呜!刘副官,你把这500元的银票给贺敬轩送去,让他走远点儿,另谋生路去吧!”
     刘副官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接过银票,说:“吴大帅真是仁至义尽,对贺副官这样的败类还这样对待……他真该好好感谢您的大恩。”
     “呜!让他快点儿走吧,走吧!离我越远越好。”吴俊升紧皱眉头,摆手示意刘副官出去。
     刘副官拿了银票急火火找到李助君,告诉她吴大帅给贺副官银票和让他离去的消息。
     李助君流着泪给贺副官写了封离别信,又拿出3000元银票,叫他转给贺副官,就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
     晚上,刘副官来到贺副官的住处,把吴俊升和李助君的银票交给他,随后拿出那封信。
     贺副官急忙打开来看:


     敬轩哥:
     闻君远行,妹悲痛欲绝。请原谅妹不能随君而行送君离去。今日分手,海角天涯,人各一方,相见不知何日?生不能见,死不能会,那么就死了你我相恋之心,也了却痛苦折磨之苦。
     望君勿为我而伤神,更不要为我而痛失大志。愿君割舍旧念,鹏程再展。
     送上三千元,权作路资,聊表我心。
     多多保重!切切!

                                                           小妹  助   君


     贺敬轩看罢李助君的信痛哭一场,第二天就离开了卜奎城,坐火车南下,以后再无音信……


     大雁最后一声鸣叫也被寒风吞噬了,随之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来,东北大地一夜间便银装素裹。
     自从贺敬轩走后,吴俊升再也没有到小白楼来过,也没有找她参加过什么社会活动。
     李助君整日呆在小楼里,陷在孤独和寂寞里,苦不堪言。这天见外面下起了雪,就和使唤丫头桂元下了楼,赏赏雪景,驱驱愁闷。她正凝神望着飘飘荡荡洒落的雪花,北侧的小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扭头见是吴俊升,迟疑了下,还是迎过去。
     吴俊升没和她说话,径直上楼。
     李助君尾随着上了楼,给吴俊升搬了把椅子,他瞅瞅,没坐,在屋地上来回踱着步。她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好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呜!呜!”吴俊升终于开口了,“你一个人儿在这小楼里头,是不是太孤单了?要是太闷屈……明儿个我领你到洮南遛达遛达,散散心。”
     李助君的心格登一下子,暗道:“吴俊升终于下手了。可他究竟要把我咋样呢……”
     “呜!你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回去看看你妈吧!”
     李助君说:“是啊!该回家看看啦!”
     “呜!那好。明儿个一早就走。”
     吴俊升不冷不热地扔下一句,抬脚下楼。
     桂元送吴俊升到了楼下,返回楼上高兴地说:“夫人,我们明儿个去洮南呐!”可冷丁见李助君在淌眼泪,奇怪地问:“夫人,你咋哭了?”
李助君不吱声,让泪水默默流淌……
     晚上,李助君默默把细软、衣服收拾妥,再拿上几百块大洋,赶回家。妈妈问她脸色咋这么不好看,她笑笑说得了病能好看么?妈妈问得的啥病,她还是笑笑说没啥大病,明天就去看。临走,她把细软和大洋留给母亲,强忍住泪水,说:
     “妈,我这回治病说不上啥时候回来,你老就回哈尔滨老家吧!别惦念我。”妈妈问:“闺女,妈老是觉着这回你回来说话唠嗑不对劲儿呐!是不是出啥事儿啦?出啥事儿跟妈说,别老憋在心里头哇!”
     “妈,没出啥事……往后妈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女儿怕是照顾不着你啦……”李助君说着扑进妈妈怀里,“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吴俊升骑着马,石夫人、李助君和张妈坐着马车,刘副官率一对骑兵压后,行进在空旷的雪野上。
     寒风冽冽,雪沫飞舞,一群老鸹“呀呀”叫着打他们头顶上掠过。
     李助君望着茫茫的原野,身上寒冷,心更凄凉。她不知道往哪儿去,也不知道吴俊升要怎么处置她,心里头空荡荡的,目光所视一片茫然……
     吴俊升一队人马进了洮南城。
     洮南镇守使张海鹏听到信儿早早在城外迎候。
     歇息了一宿,第二天吃过早饭在张海鹏的陪同下,吴俊升说先到慈云寺,让助君开开眼。李助君一听去慈云寺就知道吴俊升打的什么主意了。
     马车在慈云寺前一停下来,李助君下了车先登上寺院的台阶。
     监院领众人参观了寺院的正殿、香房、经斋和后院的住房,说:“慈云寺寺院远离城市,幽静清僻,松青草绿,鸟语花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
     吴俊升接过话茬说:“呜!是啊,是啊!小三儿,你看这疙瘩有没有你唱的《桃花庵》好哇?”
     李助君静静地说:“好,这地方真好啊!”
     吴俊升说:“你相中这地方了?”
     李助君缓缓地点点头,说:“正让你给说中了。我相中了这地方……在这儿修行,修行……”
     张海鹏一听大吃一惊,急问:“嫂夫人,你这是说啥呐!啥修行修行的?”
     吴俊升也假意相劝:“呜!小三儿,你咋想要出家呐?”
     李助君说:“红尘喧嚣,如此劳心费神地活着,不如遁入佛门,清静一生……”
     石夫人见李助君出家不是说着玩,慌了,忙上前来劝。
     李助君平静地说:“你们谁也不用劝了。我主意早就打定了,临来的时候把衣服都带来了。”
     吴俊升打了个唉声,说:“呜!你真要是不听劝出家的话,我也没啥法儿呀!”他往四外瞅瞅,“我给你十万大洋,再给你修个书斋,闲着没事看看书,写写字啥的,也不赖嘛!”
     李助君轻轻摇头,说:“身入佛门,四大皆空……”
     1927年12月28日,25岁的风流名伶李助君在洮南慈云寺出家了,法号“青云”。
     以后,吴俊升让侍候过李助君的张妈来寺里看过她两回,捎话说要是回心转意的话,就接她回卜奎。
     李助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心已归佛主,红尘之事早已荡然无存……”
     1928年6月6日这天,李助君正在慈云寺默念经文,突然洮南镇守使张海鹏送来一封急信。
     青云尼姑打开信,倒吸一口凉气。信上写到:


     青云师傅:
     惊悉张、吴二帅于6月4日在皇姑屯遇难,生死不明。我明日前往奉天,约你同往探望,不知意下如何?
请回话。

                                                      张海鹏  6月6日


     青云尼姑当即回话,愿一同前往。
     到了奉天小河沿吴公馆,李助君得知吴俊升已被炸身亡,发疯似地跑到后院灵堂,扑向吴俊升的尸体,嚎啕大哭,人们谁劝也劝不住。这哭声里既传送着她的悲痛,又发泄着她的愤恨;既倾诉着她的哀怨,又蕴藏着悔恨……
     面对给了她幸福,也给了她痛苦,给了她荣耀,也给了她耻辱,已经死去的吴俊升,李助君陷入一种茫然的绝望……为爱和恨而活着,也许是一种人生;为无爱无恨活着,将不再有人生的价值。她思想着,写下遗嘱:


     属于我之所有财产:一、拿出200万元给泰勋,二、其余财产全部捐献给慈云寺,以助慈善事业。


     随之将遗嘱轻轻放于床头,仰天叫了声:“兴权,我随你来啦!”毅然吞下了大烟土……
     人们发现了李助君服毒自杀,急忙找医生抢救,使她幸免于难。
     李助君的自杀震惊吴府上下和亲朋好友,深为她殉情于吴俊升而感动,纷纷前来解劝。
     办完吴俊升的丧事,李助君不再念佛修行,而是自己投资20万元,又四处奔走筹资200万元,在洮南建起了“助君女子中学”,亲任校长。
     1929年春天鲜花又开的时候,“助君女子中学”开学了。
     在开学典礼上,李助君眼望着来自洮南附近4旗7县的200名学生,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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