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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亡国奴到将军——艾维仁将军的童年

艾维仁将军生下来就是亡国奴。1932年他生于辽宁海城。这时,我国的东北已经沦陷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了。而且,爱新觉罗•溥仪还当上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儿



     艾维仁将军生下来就是亡国奴。1932年他生于辽宁海城。这时,我国的东北已经沦陷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了。而且,爱新觉罗•溥仪还当上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儿皇帝,东北三千万同胞在日本关东军的铁蹄下,辗转呻吟,过着牛马不如的亡国奴生活。
     海城地处辽河南岸,是一座遭遇过战争洗劫的古城。1894年,海城西部的牛庄是中日甲午战争陆地主战场。乌云密布之日,日军从三面围攻牛庄。驻守牛庄的清军,奋力抵抗,血战一天一夜,清军牺牲1800人,被俘698人,海城人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守。海城人从战争中懂得了战争,懂得了爱国主义应是每个人的崇高信仰,爱祖国,必须胜过爱自己。九•一八事变后,为抗击日本侵略者,海城人蔡宝山、李纯华、 张海天、项青山等人自发组织辽南义勇军,火烧日军大矢组兵站,袭击日本特务据点,鏖战海城火车站,兵分四路四次攻打牛庄……海城也是中华民族现代爱国主义者张学良将军的家乡。曾任八路军第三纵队司令员、在冀中创建抗日根据地的冀中名将吕正操,1905年也出生于海城。海城是爱国战士的故乡,更是滋养艾维仁爱国主义精神的家园。
     1932年农历六月,海城艾家年轻的媳妇范氏即将临产了。她早已预感到躁动于腹内的胎儿不是女孩,而是男孩。男孩好,全家人都盼望她生个男孩。男孩能给艾家继承香火,男孩是贫苦人家支撑门户的劳动力。她肚子里的胎儿对全家人的期望似乎心有灵犀,心领神会,为国,为家,他天天都在锻炼身体。他在母腹中拳打脚踢,举胳膊抬腿,恨不能早点出来粉碎这个强暴横行的世界。但他的母亲,偏偏不能如他所愿,阵痛三天,就是生不出来。母亲只有20岁,是一位健壮的农村妇女,个子高大,身板结实,但生孩子却让她吃了苦头,她把嘴唇咬出了血,疼得昏天黑地也不让丈夫去请接生婆。兵荒马乱,日军进城时,接生婆跑到城外去了。日本兵把守城门,没有路条谁也不许进出。上个月,义勇军偷袭了日伪警察署,这些日子,日本兵还在城外追捕抗日部队,见谁可疑,就抓去灌凉水,坐老虎凳……但丈夫急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死于难产,即使城门上挂着杀人刀,他也必须出城。他找居民组长弄张路条,大老远就向日本兵喊:“太军,我的,女人,要生孩子了!她,快要死了!我,必须,出城,请接生婆……”他气喘吁吁,一边喊,一边用手比划大肚子的形状,两个日本兵嘀咕两句,居然放他出城了。他跑出四五里地,终于把海城县著名的金盆圣手老金太太请来了。丈夫闯关越隘请来了接生婆,妻子九死一生生下一个8斤多重的大胖小子。奶奶说:“这孩子长得面善。”爸爸说:“就叫他大仁子吧!”临上学时,爸爸请了一位有文化的伯伯给他起了个名,就叫维仁。可是亡国奴的日子并不因为中国人的善良而改善。维仁的母亲省吃俭用,还是不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她眼见丈夫日益消瘦,又怕儿子吃不饱,只好委屈自己。她把伪政府配给市民的粮食让给正在贪吃贪长的儿子,还要让给为生计四处奔波的丈夫,她自己吃发了霉的高粱米面,不幸得了痢疾又没钱医治,肚子疼起来,满头大汗。最后是滴水不进,便血。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不久人世,她心如刀绞。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只有7岁的儿子啊!儿子长得骨架大,但很瘦,正是忙长的年龄。没有妈妈的呵护,他将怎么活?妈妈拉着维仁的小手,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爸爸,爸爸搂着小维仁,默默不语。妈妈的眼睛,没有眼泪,始终盯着爸爸。艾维仁直到上初中才知道,那叫死不瞑目。这个生死诀别的镜头,艾维仁一直铭刻在心,终生不忘。
     妈妈不在了,爸爸又遇到了大麻烦:日本人抓劳工,修镁矿。被抓去的劳工,十有九人不能生还。有钱人家可以出钱买个劳力替他出工,维仁的父亲只好装疯逃避。他抓狗屎,摸牛粪,打鸡撵鸭,最后逃到山里。小维仁成了流浪儿,今天到姑家,明天去舅家,到处流浪。最后还是外祖母拿主意,把自己的二女儿嫁过去给维仁当后妈。亲上加亲,骨头连筋,亲姨当娘,比谁都强。外祖母一番好意,艾家接受了。但就连外祖母也没有想到,亲姨当上了继母,小维仁却没有得到母爱。小维仁到底成了孤儿。肚子饿了没人问,衣裳破了没人补。丢了没人找,病了没人疼,饥饿像影子一样永远跟随他。他想起流行在民间的一首歌谣:
     小白菜呀,地里黄啊,七岁八岁没有娘啊!跟着爹爹好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啊……
     小维仁天生一副好嗓子,每当他想起妈妈,他的泪水就变成了歌声。他坐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唱,树上的鸟儿不再飞翔;他坐在河边的沙滩上唱,滔滔河水与他轻轻伴唱。他生命的土壤里没有悲观主义的种子,只会歌唱,不会哭泣,歌声消解了他的愁烦。他特别贪玩,跟邻居小伙伴玩玻璃球,把把都赢。一只纽扣大小的玻璃球,到他手中就产生了神奇的魔力。让它进哪个坑,它就进哪个坑。只要维仁一声令下:“进!”那球就顺顺溜溜直奔目标。如果他说:“打!”那球便跳起来准确地撞击对方的玻璃脑壳。他贴着地皮瞄准,一次到位,常常博得小朋友的一片喝彩。可是他的裤子惨了,膝盖磨破了,两个窟窿由小到大褴褛不堪。后屁股不知在哪儿划个大口子,他怕露屁股蛋 用小手捂着找奶奶。一双小布鞋,前边露“蒜瓣儿”,后跟露“鸭蛋儿”。两只袖子,没有一只囫囵的。继母骂他“馋鬼”、“淘气鬼”,他不言语,不卑不亢,照样贪玩,乐此不疲。
     槐树开花儿的时候,他上树,坐在槐树杈上摘槐树花儿吃。那花儿,很甜。但是不扛饿,一大捧槐花入肚,一会儿,肚子又瘪了。榆树没长叶的时候,他吃榆树钱。他把榆树钱儿装在衣袋里,随时往嘴里塞,好像富家子弟吃零食:花生、瓜子、糖豆豆……
     吃不饱的孩子,你别淘气啊,艾维仁偏偏爱玩,登墙爬树没有一刻闲着。上山追兔,下河摸鱼,他比一般孩子机灵。5岁那年,他就跟着比他大4岁的小叔叔横渡南沙河。
     跟小叔学游泳是最开心的事。先是狗刨,扎猛子,接着是蛙泳……不是越游越饿吗?他是越饿越想游。累了,就漂在水上,像一只自由的小鹅,只用两只小脚轻轻地拍打河水,他便可以自由地欣赏那湛蓝的天空。天空中的白云变幻不定,变化无穷。忽而凝聚,忽而展开,忽而铺成厚厚的棉絮,忽而扯成薄薄的绢纱,忽而化做一缕轻烟,渐渐消逝在天边。欣赏白云,他忘记饥饿。有一天,他向小叔挑战,看谁第一个游到对岸。俩人一起跳进水里,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并驾齐驱,维仁不落其后。快到终点了,小维仁一鼓作气一个侧泳,首先站起来跑到了对岸。维仁刚想高呼胜利,忽然觉得不对劲,他觉得小叔让着他,他不能骄傲。再往回游,小叔加油!可是没到河沿,小叔却站起来大叫:糟了,衣服丢了!真的,小叔的背心裤衩都不见了。方才,他们看见一个牛倌从岸边走过,他们大意了,怎办?小叔10多岁了,不能光着屁股进城。太阳还没有落山,他们要等黑天才能回家吗?有了:“我光屁股穿背心,你光膀子穿我的裤衩。”小裤衩紧紧地箍在小叔的屁股上,维仁的两只小手必须使劲拽着背心,才能遮住半拉屁股。俩人一路小跑回家,别提多沮丧。长大以后,小叔还说:“维仁从小就懂事,一事当前,先替别人打算。人儿虽小,点子挺多。”
     “你小时候爱打架吗?”1990年,他晋升为中将,军内一位记者采访他,向他发问。记者心想:将军的童年,一定尚武。再说,男孩子有几个不爱打架的!但艾维仁不爱打架,如果想打,一般孩子都打不过他。有一年冬天,他和他的伙伴:大柱、锁子、来福几人正在八里河放爬犁,溜冰车。忽见对岸过来几个日本男孩。日本男孩年龄与他们相仿,但人家穿着整齐:皮帽子,呢子大衣。每人肩上一前一后都挂着一双长剑冰鞋。他们踏冰而来,扬长而去,在中国男孩面前表现出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小脖颈像支起了一根铁棍。表情傲慢,他们小声骂着依奴(狗),使中国男孩受到了侮辱。望着日本男孩骄蛮的背影,小锁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小日本,牛什么!”李大柱则说:“打他个狗娘养的!”边说边从岸上抓起一个雪块向日本男孩的背影投去。日本男孩站住了,转过身来,愤怒大骂:“ぱがやる!”中国男孩则骂:“操你妈!”两国男孩不宣而战。开始,艾维仁没动手,后来见那群日本男孩抓起地上的土块叫喊着一齐冲过来,情势非常紧张。他捡起一块冻土,对准冲在前面的男孩“嗖”的一声打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男孩的太阳穴。顿时鲜血直流,男孩大喊:“ぉまぇ……”(前进)向他猛扑过来。艾维仁不慌不忙,看准对象,又是一镖。艾维仁平时用碎砖头打碎砖头,20米之内,百发百中。他要效法黄三太镖打窦尔敦。他不知道窦尔敦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他是黄三太。今天他用土镖狠打小日本,他黄三太大过镖瘾。凯旋而归的“战士”们都说:艾维仁武功盖世,可以开镖局了。他们用手臂编成花轿抬着他进城:“乌哇乌哇淌,娶个媳妇尿裤裆。”今天不是娶媳妇玩,而是玩“北海道陷落”。但是回家后,艾维仁有点怕了。他把八里河的事情告诉给小叔:“他们会不会告诉家长,找咱家的麻烦?”这是维仁最担心的事,他不怕那些日本孩子再来挑战,那个被他打伤的男孩虽然个头比他还高,可他的镖功太差了,若是交手对打呢?日本孩子腿功厉害,会下绊,那他也不是对手,维仁跟小叔学的反绊可以用上了。若是他们回家告状怎么办?前天,后街宋家的大伯伯被警察抓走了,说是他家小二偷了日本人的手套。孩子惹祸,找大人算账,这是常有的事。“他们会把爸爸抓去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小叔想了想,摇摇头:“我看不会,日本孩子打了败仗,回家都不敢说;打赢了,回家才能报功。”晚上,躺在炕上脑子里过电影,那个大个男孩满脸血污抱头倒地的情景让他心跳加快:“他不会出事吧?”艾维仁一转念又为自己辩护:“他冲过来的架势多凶      啊!我不打他,我们就得吃亏……”想到这,他安心睡着了。那一年,艾维仁刚满10岁,读小学三年级,10岁的孩子,就要给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可见艾维仁丰富的感性世界里,总是不乏理性的导引。
     “听说,你的日本话讲得不错,东京口音吗?”记者又问。
     “这是小日本奴化教育的后果呀!”他自嘲似地笑笑,想起不久前在一艘轮船上遇到日本人的事。
     那艘船是云南洱海的旅游客船。那一天,他正坐在船头的甲板上用望远镜观赏远处的白帆,想起一句唐诗:“孤帆远影碧空尽”,忽听身旁有人用日语交谈。说些什么,他没听懂。其中一人惊叫:“たぃはんきりぃだな!”(太美啦!)艾维仁听懂了,并且下意识看他一眼。就这无意中的一瞥,令他大吃一惊。他真以为他的日本校长斋藤英基复活了。遥远的记忆迅速掠过心头,60年前的斋藤就是这个模样,这个年龄。此人是他的儿子?还是嫡孙子?那个斋藤名义上是副校长,其实权力比校长还大。日本人为了统治“满洲”,在每个单位、部门都安置一位副手,而正职并无实权。斋藤校长没有给维仁留下什么好印象,他每天早会都训话,每次训话都打人。先打集合迟到的人,那是每天必打的一个。铃声一响,学生们都拼命往操场跑,可是无论怎样迅速,总有一个人跑在最后。这最后到达的人被叫到台上,就会先挨斋藤一个嘴巴。
     早会的第一程序是升旗。操场前面树立两根旗杆,每根旗杆下面站立两个旗手。先升日本国旗,唱日本国歌,像追悼亡魂一样沉重缓慢忧伤,接着升“满洲国”国旗,唱“满洲国”国歌。最早的满洲国歌:“天地内,有了新满洲……”是伪满洲国的第一任总理郑孝胥写的歌词。最后那首国歌:“神光开宇宙,表里山河壮皇尤……”不但有汉语歌词还有日语歌词,每个学生都必须会背会唱,不会,打手板。然后向左转向东京天皇陛下遥拜,再向左转向新京(今长春)皇帝陛下遥拜。不仅如此,学生需要流利背诵的还有日文的《国民训》、《回銮训民诏书》……
     日语是主要学科。虽然大家都在背地里说:“日本话,不用学(地方口语:xiáo),再过三年用不着。”但是眼前的日子还得过,这门功课不及格,不得升级。艾维仁学习日语不使劲,课堂听过一遍,课后就忘掉了,没少挨手板。
     斋藤校长就是东京人。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有90多岁了。他从来没有笑容,酷爱打人。他天天打人,打人成瘾。不但打学生还打过老师,不但打中国人也打日本人。他是一架打人的机器吗?他心中还有爱吗?他如果能像今天这几个日本人素昧平生地坐在一条船上友好交流,多好啊!
     那一天,在洱海的游船上,艾维仁心血来潮,主动跟那几个日本人搭话。他用50年前学过的一点简单的日语与“斋藤”交流,居然了解对方是一位经营房地产的商人。艾维仁一口并不熟练的日本话,引起了另一位日本老人的注意,老人用生硬的汉语赞扬他:“你的,日本话,讲得很好,标准的东京口音。”艾维仁微微一笑,他想说:“这是当亡国奴的历史造就的。”
     侵略战争使人迷失人性,战争把人变成魔鬼。艾维仁不到16岁就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历经解放战争的辽沈战役、鄂西战役、川东战役、成都战役、抗美援朝战争、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笔者问他:你喜欢战争吗?他总是摇头否认说:“自古知兵非好战。我不喜欢战争,但我在作战时战斗积极性很高,因为它是正义的战争。”他很爱他的部队,爱他的战友。他觉得他有资格反思战争,通过战争阐释人性的美丑,弘扬爱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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